回家

落魄狭

快过年了。
　　旺发在外打工六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老板不仅结清了工钱，还租一辆大巴车，送他们回家。
  　这下好了，盖房子欠的钱终于可以还清了，女儿的学费也不用愁了，全家也可以过上一个肥肥的年了。如果有富余，旺发还准备买部手机。打公用电话，小卖部老板娘耳朵贼精，想跟老婆说句悄悄话都不行。
　　两万多现金，旺发数了一遍又一遍，足足数了半个小时，嘴都合不上了。
　　还有几天就要回家，想想已经一年整没见老婆、孩子和老娘了，旺发有些心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搂着老婆亲个够，这几天，旺发几乎天天梦到她。
　　旺发太兴奋，实在睡不着，决定起来转转。转到工地办公室，突然听见老板和工头在说话。
  “老板，大家都回家过年了，这工地上乱七八糟的，怎么办？要不留个人和我一起看着吧，咱多给点工钱。”
　　老板叹了口气：“大家都辛苦一年了，谁不盼着回家过年啊，让谁留？谁愿留？”
　　旺发一听愣了：是啊，这么大一个工地，什么都有，没人看守还真不行。想想自己在外打工六年，两年没拿到工钱，两年只拿了一半，只有这个老板不仅不拖欠一分钱，伙食也相当好。现在老板有了难处，咱不能没良心。再说，孩子过三年就要上大学了，花钱的地方多了，这次不回家还能多挣上点钱。反正就一年不回家，老娘身体还健壮，老婆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家里也没什么让自己牵挂的。
　旺发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老婆也是个明理的人，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旺发找到老板，要求留下来守工地。老板拍着旺发的肩，连说谢谢，说初一到十五，每天给旺发一百块钱，这可是平时的两倍！
  　工地租的大巴要两天后才能出发，喜旺因惦记着七十多岁的老娘和生病的妻子，等不及，便跟了一辆同乡跑长途的大货车。为了让老婆早点拿到钱，还清欠款，置办年货，旺发又把自己的两万块钱包了又包，捆了又捆，托喜旺捎给老婆。
　　第三天，工地的大巴刚走了一个多钟头，老婆打来电话，告诉了旺发一个不幸的消息——喜旺搭乘的大货车在距家三十多里的高速公路上出事了，货主、司机和喜旺全死了。喜旺死得最惨，两眼圆睁，双手紧抱胸部，交警费了半天劲掰开他的手，他贴身的内衣里装的全是钱，都被染得血红血红！
  　“你托他捎的钱怎么办？”老婆小声问旺发。
　　旺发脑中一片空白，想着从小玩到大的喜旺，非常心酸，半天道：“喜旺就走了？”
　　“走了。”
　　“大娘岁数也大了。”
　　“是。”
　　“孩子还小。”
　　“是。”
　　“要不，就算了吧？我还年轻，还可以再挣！”旺发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老婆。
　　“我们有人在，总比他们孤儿寡母强。”老婆也喃喃自语，又像在回答旺发。
　　“可这个年你们怎么过？”旺发有些不放心。
　　“我去找有财借些，他们应该也快到家了！”
　　两天后，大年三十的早上，旺发老婆又打来电话：“你到底挣了多少钱？你们一起打工的二十多个人这两天都到咱们家来了，都说欠了你五百块，都撂下了几百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旺发心头一热：“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不要问，你帮我记下他们的名字就行了。还有，你再带上五百块，到喜旺家看看，告诉喜旺老婆，就说我欠喜旺兄弟五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