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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来居伴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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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 日 神 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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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29:5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 枪响九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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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祥布庄的伙计这几天在忙活着老太爷的六十岁大寿,丁三跟着一个伙计后头做采买。天慢慢冷了下来,奉天街头的树叶开始往下落了,眼看着就要到秋天。

这段时间时局不太平,店里的伙计都在纷纷议论,说小鬼子这几天总在奉天周围调动。没准儿哪天就会打起来。丁三想着要是打起来,布庄怕是也呆不了了。

大寿的那天,布庄里面却冷清的很,请的客人很多都没到。时局这么恶劣,没几个人还有出门拜寿吃酒席的心思。约摸到了傍晚,街面上开始有零星枪声。枪声越来越密,远远地听到巨大的连续爆炸声。店里的伙计个个都心惊胆颤的,都说怕是小鬼子和张大帅的兵打起来了。

有人说别怕,张大帅兵多,小鬼子才多少人马。还有人说,小鬼子人马是少,但人家都是神仙附体,刀枪不入,张大帅兵再多也打不过。

枪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一直到清晨枪声才慢慢停了。第二天一早丁三被店里打发着出去看看,街上还有兵没有,要是没兵,这买卖还得做啊。丁三岁数小,那年才十四岁,所以在店里没什么地位。他胆子小,死活不敢出去,被二掌柜一耳刮子抽在脸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店门。

他出店门的那个瞬间绝对想不到,这支脚迈了出去,也就开始了他戎马一生的征战。

街面上很安静,有些胆子大的伸着脑袋在观望,还有些店面也开了。丁三沿着墙根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刚刚过了街口,突然嗖嗖几发子弹打了过来。丁三吓的当时一股热热的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哪见过这个啊,丁三撒腿就跑,路口有几个穿着马粪黄军服的鬼子,看见有个小孩在奔跑,纷纷朝这边开枪。

又有几发子弹擦着身子飞了过来,丁三吓的眼泪都出来了,心里想着我的娘啊,赶紧跑回家躲着吧。这时一个身材孔武的年轻人大喊一声,快趴下。他是东北军里面的一个班长,叫李雄明。他从府邸门口的歇马石后面直起身子,利落地将一杆三八步枪顶上肩膀,但他还是想起来少帅下的命令,不许抵抗。他叹了口气,飞奔几步过去一把截住狂奔的丁三,一下摁在地上。

“跑你妈比啊,知不知道子弹不长眼睛,你越跑,鬼子越打你。”

这时丁三已经吓傻了,看着李雄明哇哇大哭。李雄明探头观察着远处街上的鬼子,暗自感叹自己倒霉。昨天晚上他带着自己班里的兄弟出去耍钱,结果半夜枪声响了起来。等他刚回团里的时候,团里的主力都已经开始撤退了,说是少帅张学良下的命令,不许抵抗。李雄明赶紧跑回赌场找他手下的兄弟,大伙都乱糟糟,既然不许抵抗,那就跟着团里跑吧。

李雄明和班里的兄弟回到驻地,匆忙带上步枪、子弹等等,刚刚打上背包。这时跑过来的兄弟说,北大营已经被攻破了,要跑的话赶紧从北边出城。结果路上到处是日军,李雄明和兄弟们是跑又没处跑,躲也没处躲,又不敢开枪。就这么耗到清晨,正好遇到被吓傻了的丁三。

听见丁三趴他边上哇哇大哭,李雄明本来就窝了一肚子气。他打小家里穷,后来就当了土匪,从来走哪儿都是横着的,哪遇到今天这样被鬼子打的到处跑的窝囊气。想着这气没处发,就抬手抽了丁三一个耳光。这下把丁三打得不敢作声,低声地抽泣。

远处有三个鬼子,穿着马粪黄军服端着枪走了过来。李雄明看着暗自叫苦,他拽着丁三起身往回跑。那三个鬼子拉动枪栓,李雄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撒腿狂奔。这时鬼子连开了两枪,其中一枪差不多贴着李雄明头顶擦过去的。

鬼子枪法很精准,歇马石后面的一个兄弟刚刚抬起头,一发子弹就打在他的脑门上,掀开了头盖骨,脑浆子和血红白地撒了出来。丁三看着之后,吓的差点背过气去,抱着腿蜷缩一团不住颤抖。

这下把李雄明打毛了,妈比的,他在心里咒骂一句。抬起三八枪,瞄准远处的鬼子,他有意将枪口瞄着那个鬼子的脑袋,当的一枪出膛了。

这枪出乎鬼子意料,因为一整夜,很少有东北军敢于开枪抵抗的。李雄明以牙还牙,这枪正好击穿了那个鬼子的颧骨,从后脑钻了出来,猪血颜色一般粘稠的脑浆、血液混合体从后脑流了出来。

剩下的鬼子立刻卧倒在地,朝李雄明这边开枪,这时更远的地方,大约有鬼子一个小队听见枪声朝这边跑了过来。李雄明这时的感觉就像自己捅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一样,带着兄弟把府邸的红漆大门给砸开,一个班退到了院子里。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李雄明知道这时冲到外面简直就是找死。兄弟们穿过院子,从后廊的花园那儿翻墙出了院子。

刚一落地,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是排长孙寒。原来部队撤走之后,孙寒发现自己排里的一个班没跟过来,就冒险回来找。结果正好在这里碰见李雄明他们,孙寒也顾不上臭骂他们,领着人赶紧一路狂奔。城里的东北军已经撤的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会被鬼子团团围在城里。

没走过几条街,前面又出现了一辆鬼子的轻型坦克,显然发现了路上的孙寒这帮人,机枪噼里啪啦的打了过来。

队伍里面立刻被机枪打倒了一个,其他的兄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子弹是穿胸打进去的,军装被染得血呼呼的,人眼看就没救了。孙寒把那个兄弟扶到路边,那个兄弟冲孙寒摆摆头,孙寒明白他是打算留下来掩护其他的人。跺跺脚,孙寒扔下那个兄弟扭头朝另一个方向撤退。

那个中枪的兄弟挣扎着竖起身子,靠在墙边上,费力地拉开枪栓顶上火。他定定神,瞄准远处跟随坦克的一个马粪黄颜色开了一枪,枪口发飘,没有打中。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又顶上一颗子弹,枪响过后,坦克边上的一个鬼子应声倒地。

其他跟随坦克的鬼子此时都朝这边开枪,墙边的兄弟身中数枪殉国了。

他迟滞了鬼子追赶孙寒他们的速度,利用这个空档,孙寒领着人穿过一大片低矮的民房。此时,大家都实在跑不动了,尤其是丁三,差不多是被人架着跑的。

有胆子大的老百姓,探出头来看,很明显是一脸的冷漠。孙寒觉得那种眼神在强烈地刺激着自己,是啊,当兵的不打仗,只会往后撤,这样的军队没有老百姓看的起。

大家简单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白天路上到处都是鬼子,看来不好跑,实在不行就等晚上吧。但孙寒不同意这个意见,现在城里还是一片混乱的局面,等混乱一停止,就更不好走了。孙寒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丁三,就问李雄明,几个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下。孙寒过去摘下丁三戴的毡帽,把自己的军帽扣在他脑袋上,“从现在起,你就是东北军了,要是敢跑,让我抓住了非打死你。”

其实这是孙寒长了个心眼,他知道鬼子已经有人看到丁三了,这时候把他放回去,没准儿被鬼子抓住了肯定得枪毙,反而不如跟着自己先跑出城去,也许时局稳定下来还能回来。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翻墙走屋脊穿过那片民房。这时街面上有胆子大的就指点他们,有几处出城的地方还没鬼子围上,孙寒带着人刚刚赶到那儿,结果前面远远地就看到鬼子已经设上了双岗。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彼此看着,孙寒也不说话,猫腰从边上迂回过去。李雄明跟着他后面。两个人迅速靠近鬼子的双岗,这时右边的鬼子发现了,拉动枪栓,当的一枪打过来,子弹擦着孙寒的肩膀打飞了。李雄明枪上肩,瞄也不瞄,一枪撂倒了那个鬼子。孙寒越冲越近,另一个鬼子开了两枪都没有打中他,见孙寒冲近了,哗啦一下退掉子弹冲过来拿刺刀就捅。

他将枪托斜靠着髋骨,然后左手在前,右手在后,一个突刺扎向孙寒。孙寒身子一别,左手攥住枪杆,刚刚放过两枪的枪管很烫。孙寒拿胳膊把步枪夹在腋下,右手摘下手枪,冲着鬼子的脑袋连开数枪,鬼子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脑袋像摔破的西瓜一样。

孙寒朝其他人挥手示意,远处的兄弟们赶紧朝着这边跑过来。听到枪声,七八个鬼子从一间房子里冲了出来。孙寒赶紧从地上捡起一支三八枪,又从鬼子腰间牛皮子弹袋里摸出几梭子子弹,顶上膛,开枪掩护兄弟们朝这边撤。

李雄明跑到孙寒身边,“老李,把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傻比打掉。”孙寒一边退出滚烫的弹壳一边跟李雄明说。

“是,长官。”

那个举着指挥刀的嘴里哇哇叫着,指着孙寒这边,李雄明一枪打中他的腹部,他捂着肚子,继续朝这边冲过来。

孙寒也不恋战,等兄弟们都过来了,一帮人立刻出城和排里其他的兄弟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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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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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通过哨卡匆忙跑出了城,那七八个鬼子穷追不舍。刚刚没走多远,队伍里面又被后面的鬼子打中了两个兄弟,其中一个打中了脖子,当场就死了。但此时已经出了城,孙寒不想再惹事了,毕竟上头下了不得抵抗的命令。

跑了小半天,终于在一处村庄里和排里其他的兄弟会合了。孙寒带着自己的这个排迅速向后方撤,那七八个鬼子因为有自己人死在孙寒他们手上,始终穷追不舍。

孙寒觉得想起来就窝囊,自己一个排,三十多号人,被七个鬼子追的到处跑。但没办法,军令如山,刚才在城里那是迫不得已。现在如果违抗军令朝鬼子还击,上头怪罪下来自己这个排长可能就当不成了。

一直被撵到河边,河上既没有桥也没有船,眼看已经没有退路了。孙寒是一脑门子官司,这下怎么办,其他几个班长也都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

“大伙听好,咱们沿着河堤趴好,要是鬼子真冲过来,先放一排枪,要是能把他们吓跑那是更好,要是吓不跑,第二排枪咱们就干他姥姥的。”但真要和鬼子打起来,大家心里都没什么底。三个班的兄弟沿着河堤趴了下来,大家都很紧张,鬼子挺能打的,不知道能不能给吓跑。

七个鬼子跑得很快,几分钟后就逼到了距离河堤三百多米的地方。远远地看过去,鬼子把队形展开,其中一个鬼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猫腰跑过来。

眼看着鬼子冲到一百多米的地方,河堤上面叮咣一通放枪,那个鬼子立马向后面撤。孙寒估计鬼子可能会往后撤,他探头向对面看过去,这时他看到一个土堆后面腾起一道青烟。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榴弹在河堤上爆炸了。孙寒回过劲,这是鬼子的掷弹筒,刚才那个鬼子在进行侦查试探,自己排里的火力位置已经暴露。

一个兄弟腿被炸断了,躺在地上疼得直叫,丁三被吓得扭头往后面跑。结果被李雄明一把拽住,把断腿兄弟的步枪捡起来,“怕个鸡把,那是鬼子的掷弹筒,打不远。拿着枪,记得一点,打仗的时候最信得过的是你的兄弟,还有就是手上的步枪。”

丁三怔怔地看着步枪,擦了眼泪,接过了步枪。李雄明一手攥着枪杆,一手拉开枪栓,“看见没有,每打一枪就把弹壳这么退下来,就能重新顶上子弹。这有个缺口,看见没,那这个缺口对着枪管前面的小铁片,然后缺口和铁片对在一起,再对着鬼子,手握在这里,对,扣在扳机上面,整明白了没。”

丁三把枪学着样子抵到肩膀上,冰凉的钢枪,似乎无端地增强了他的胆量,他咬着牙瞄准前方。这时鬼子的掷弹筒又连续发射了四发,庆幸的是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孙寒心里盘算着,一个掷弹兵身上最多携带八发榴弹,就怕鬼子还有副射手,这样就有十六发榴弹,会麻烦很多。

在掷弹筒的掩护下,三个鬼子一眨眼就冲了过来,孙寒犹豫着,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丁三趴在河堤上,枪管随着远处鬼子的身影,他浑身紧张的似乎透不过来气了,手指也不听使唤了。当的一枪,丁三的枪走火了。河堤上面一阵乱枪,那三个鬼子迅速卧倒在地。

孙寒一头恼火,“不许瞎鸡把开枪,听我的命令。”

这时河堤的另一边也响起了枪声,孙寒朝那边一看,有几个鬼子趁着刚才混乱绕道跑上了河堤。现在的局面变成了孙寒这个排被动地趴在河堤上,而遭到正面和侧面两边的进攻,本来很有利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反而不利了。

孙寒也是被河堤上面突然出现的鬼子弄得手忙脚乱的,“李雄明,你带你的班阻击那几个鬼子,其他的兄弟不要乱,集中火力打正面的鬼子。”

鬼子的枪法非常精准,一个兄弟刚刚抬头看一下,就被一枪打中了。孙寒分别命令两个班的火力试图压制住鬼子,但远距离的情况下,鬼子作战能力比东北军好很多。尽管人数上不占优势,但灵活的打法,鬼子把孙寒的一个排有效地压制住了。

此外河堤上面的三个鬼子打得也相当冷静,并不盲目向前冲,而是趴在河堤上,用步枪朝这边点射。

短暂的相持之后,鬼子的掷弹筒又开始了轰击,这次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河堤上面被炸死了三个兄弟,还重伤了一个。此时队伍已经有点失控了,孙寒感觉鬼子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自己的火力一暴露就会遭到掷弹筒的轰击。这么打下去鬼子会一点点把手下的兄弟杀伤殆尽。

李雄明看到鬼子慢慢占据了主动非常着急,“门小平,你跟着我,其他兄弟掩护。听我命令,开火。”

一排密集的子弹打了过去,李雄明带着门小平起身狂奔向河堤东侧。枪声刚刚停了下来,鬼子就立刻发现了他们,开始朝那边点射。李雄明和门小平就地卧倒,两个人开始和鬼子对射。河堤上的三个鬼子此时变成了面对两个方向的火力的不利局面。有个鬼子调转枪口朝门小平趴着的地方开枪,刚刚打完,李雄明朝着鬼子枪口的火光打了一枪。鬼子被击中了肩膀,边上另一个鬼子从腰后的布袋里面翻出纱布,试图包扎中枪的鬼子。这时他身子稍稍抬的高了一点,门小平一枪打在他脸上,身子猛的晃动了一下之后立刻毙命。

河堤上的鬼子这下只剩下一个还有战斗力的,李雄明和门小平端着枪相互掩护冲了过去。剩下的那个鬼子扑过去就要和李雄明拼刺刀,李雄明跑动中突然跪姿出枪,子弹打在那个鬼子的腿上。但那个鬼子丝毫不惧,仍然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冲。

其他的兄弟纷纷朝那个鬼子开枪,他身中数枪,艰难地想要站起来,最后无力地摊开胳膊,血从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冒。李雄明走过去从他身上解下牛皮子弹袋,然后朝他脑袋上补了一枪。门小平冲过去把那三个鬼子的步枪都背在肩膀上,捡拾了尸体上的子弹、刺刀,被击中肩膀的鬼子挣扎着想要抓枪,被李雄明拿刺刀捅死。

河堤上的鬼子被解决掉之后,孙寒镇定了很多,短暂的战斗中排里已经伤亡了十几个,鬼子的战斗力看来不能小看。他简单布置了一下,集中两个班的兵力进行火力压制,自己亲自带一个班冲过去。

孙寒动作很快,在两个班的掩护下,他迅速带着人冲向鬼子。等到冲得近了,他摘下手枪,几个起伏趴在一个田埂边上。咣当一声,他听见一声尖厉的声音,紧跟着一发榴弹落在他藏身不远处。炸翻的土浅浅地盖在孙寒背上,孙寒晃晃脑袋,全是土,嘴里也是,他吐了两口吐沫,站起身朝鬼子那边迂回包抄过去。

其他的兄弟也都猫腰跟在孙寒后面,眼看越冲越近。压制过来的火力让鬼子手忙脚乱的。有一个鬼子瞄准河堤上面的黑点开了两枪,他从腰间牛皮子弹袋中取子弹,这是他打掉的第九梭子弹了,他也没想到,今天遇到这支小股部队怎么战斗意志这么顽强,不象其他中国军队那样一击即溃。就在他重新拉开枪栓装填子弹的时候,几发手枪子弹从侧面打中了他,顿时他就失去了知觉,一头歪倒在地。

班长黄老歪紧跟在孙寒后面,一个鬼子转身朝着黄老歪就是一个突刺,黄老歪拿步枪格开,朝着鬼子的胸口开了一枪。鬼子应声倒地。剩下的一个鬼子沉着地做出预备刺杀动作,孙寒看也不看地对准他的面门开了两枪,手枪喀吧一声挂住了枪机,孙寒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把子弹爬在地上把弹匣上满。

现在只剩下一个鬼子,是掷弹筒射手,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孙寒慢慢抬头观察着周围,这时有个兄弟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同时从左侧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听上去不同于三八枪“噼…叽…啾”。而是啪的一声,好像是手枪的枪声。

孙寒顺着枪声看过去,五十多米的一片枯草后面有一个马粪黄色的小点。那个地方非常隐蔽,而且距离河堤也不远,怪不得刚才掷弹筒打得那么准,原来距离这么近,以后和鬼子打仗一定要注意防他的掷弹筒,孙寒心里暗自盘算着。

倒在地上的兄弟是腰部中弹,这么远的距离手枪威力很小,所以伤口只有毛笔杆子那么粗,而且是贯穿伤,其他几个兄弟七手八脚把衬衣撕开给他包扎上。

孙寒让黄老歪带着五个兄弟朝那边搜索过去,自己和其他几个兄弟朝着枯草那边开火。枯草丛的鬼子榴弹已经打光了,他把炮弹别子扔到草丛中,端着手枪打算打到最后一发子弹,然后自尽。

黄老歪几个越冲越近,突然远处的公路上出现几辆卡车,上面插着日本膏药旗。队伍顿时混乱了,几个兄弟都扭头往回跑,黄老歪也收拢不了队伍。孙寒看到公路上出现了鬼子,赶忙也带着兄弟们退回到河堤。大家立刻简单掩埋了阵亡的兄弟,带着六个伤员沿着河堤就跑。

枯草丛的鬼子侥幸逃了条命,撒腿就像公路上面狂奔,李雄明正好看到了,他知道要是鬼子跑到公路上报信,那就麻烦了,孙寒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李雄明端着步枪,瞄准了鬼子,开了一枪,没打中。他心里暗自骂,利落地又顶上一发子弹,还是没打中。这时边上的一个兄弟也端起枪瞄准那个鬼子,一枪把鬼子打倒了,倒地的鬼子挣扎着又爬了起来。这次李雄明打得很准,打在鬼子的后脑上,头骨掀起一个血洞。

李雄明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脚踢在丁三身上,“刚才咋不开枪啊,真他娘的可以,打仗的时候你不开枪打鬼子,鬼子就开枪打你,怕有个鸟用。”

丁三这次倒是没有反对,默默地看着李雄明。

“小兄弟,你要是想回去也行,但鬼子打过来了,你回去也是当个亡国奴。”孙寒看着瘦弱的丁三,自己顿时觉得这个无意中卷进自己排里的小孩其实也挺可怜的,反正现在已经没有鬼子的追兵了,他想如果丁三提出要回家,自己就把他放走。

“老总,啥叫亡国奴啊。”丁三愣愣地问孙寒。

“亡国奴就是日本鬼子想怎么欺负都行,抽你一嘴巴你也只有忍着。”孙寒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打了比方。但没想到,这个比方打动了丁三,丁三想起了早上二掌柜抽他的那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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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狙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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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三愣神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三八步枪。“那老总,当兵有啥好啊。”

“当兵就当不了亡国奴,以后别人抽你嘴巴,那就掂枪整死他。”孙寒说着,其实他也知道,当兵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上头要是不许开枪,还不是一样被人欺负。

“那当兵管饭吗。”丁三怯生生地问。

“当然管饭,大白米饭管够,酸菜、粉条子可劲造。”

丁三下了天大的决心,“老总,那我就当兵吧。”

大伙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孩乐,其实大家都一样,好多人都是穷的吃不上饭才去当的兵。战争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而去打仗,为了自己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也为了父母、兄弟、妻子有尊严的活下去。所以不得不打仗。

有些人放弃尊严,有些人甚至放弃了灵魂,出卖了灵魂。那个年代出卖灵魂的汉奸,其实还不如这个身材矮小瘦弱的丁三。

排里绕着河堤走到了下午,才看到一座残破的石桥。远远地一小队鬼子也在朝石桥这边跑。孙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让排里的兄弟尽快把伤员找桥头的几户人家安顿好,然后排里尽快继续向后方撤。他让李雄明带一个班守住桥头,排里伤员未安顿好之前尽量拖住远处过来的鬼子。

此时排里经过河堤上的战斗已经减员到不足两个班,鬼子的战斗力的确很惊人,七个鬼子进攻孙寒的一个排,排里兵力在五比一的情况下,阵亡了八个兄弟,负伤六个,其中不能行走的重伤三个。由此可见,鬼子的单兵战斗力明显高于东北军。

如果再加上在城里损失的弟兄,孙寒排里在一天之内损失了十几个兄弟。

孙寒想到,现在更大的困难是不知道部队的主力在哪儿,如果找不到主力的话,象自己这样的小股部队根本没办法和鬼子抗衡。这时他感叹不该一时意气把部队留下来,自己孤身入城去找李雄明他们。

鬼子约十几个很快逼近了石桥,孙寒心里实在是捏了把汗。这么多的鬼子自己能不能打得赢啊,如果打不赢那就要迅速撤走。但现在伤员还没安顿好,好几个重伤员血流不止,重新包扎需要时间。

此时李雄明的这个班只剩下了八个人,而且还要加上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丁三。利用短暂的时间,李雄明重点把三八步枪观瞄的方法和射击的要点和丁三交待了一遍,完了之后重重拍了一下丁三的肩膀,“兄弟,你要记住一点,今天我们要是打不过鬼子,那就是死路一条了。反正豁出去了,别怕。”

李雄明把一个班分散布置在桥头的几所民房里面,里面的老乡看到他们要用自己的屋子作掩护打鬼子,好几户人家都怕房子给打坏了,心里都不太乐意。李雄明土匪出身,做事比较鲁莽,但这个时候倒是需要那股子鲁莽劲。他拿枪指着挡着他的老百姓,然后带着门小平推开窗户做好了战斗准备。

鬼子派出了三个人探头探脑地猫腰走上石桥,这次李雄明长了个心眼,他事先命令他不开枪任何人不准开枪。那三个鬼子很安全地走过石桥,其中一个鬼子朝对面挥手,后面的九个鬼子也放心地站起来朝桥上走过来。

李雄明注意到有个鬼子的步枪上挂着一面膏药旗,而其他的鬼子步枪上没有旗子,此外挂着膏药旗的鬼子腰上还配着牛皮手枪套,显然是这群鬼子的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雄明长长地呼吸一口气,定住神瞄准了那个膏药旗鬼子。

这个鬼子似乎很有战场经验,他在行军的时候是把钢盔挂在身后的背包带上的,这样跑起来不累。而且他的背包也没有带臃肿的毛毯,比别人的背包轻便很多。前出侦查的鬼子示意很安全,可以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很机警地摘下钢盔戴上。他是来自仙台的二师团老兵,此前曾经在朝鲜担任过警备任务,刚刚调入二师团。

他从安静的环境里面却嗅到了一丝危险。这种安静的环境非常象平壤乡村射出冷枪的环境,当时他的指挥官就是被一发冷枪从马上打下来的。

此时桥面很安静,他戴好钢盔后快步从桥上跑了过去,就在他即将跑下桥的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窗户里面闪出一道火光。一发子弹准确地击穿钢盔把他打倒在地,他象棵伐倒的木头一样倒在桥上。

李雄明利落地重新上膛一发子弹,远处的鬼子听到枪声后立刻卧倒寻找子弹打过来的地方。李雄明刚刚瞄上一个鬼子,又是班里其他的兄弟射过来的冷枪,弯腰试图快速通过路口的鬼子中了一枪,趴在地上不住惨叫。

被李雄明瞄准的那个鬼子听到惨叫声抬头去看,李雄明心里说了句:谢谢了,手指抠动扳机,把抬头观望的鬼子打伤了。鬼子一眨眼就伤亡了三个人,但队形丝毫不混乱,而且没有想败退的意思。

他们很快收拢队伍,扶着伤兵退到河边,利用河堤的斜坡趴了下来。这个过程中李雄明又打死了一个鬼子,但剩下的鬼子已经发现了班里埋伏的屋子,一挺轻机枪泼水一样打过来。班里的兄弟片刻就被穿墙打死了两个。

出现伤亡之后班里立刻乱了阵脚,因为没有机枪,步枪根本没办法压制鬼子的火力。班里败退下来,李雄明几次想打掉鬼子的机枪手,但距离太远。最后只好带着兄弟们砸开后门撤退下来。

排里此时刚刚把伤员安顿下来,孙寒看到撤下来的李雄明顿时一头恼火,“赶紧回去,再坚守一炷香。”孙寒又带了几个兄弟把李雄明几个截了下来,孙寒沿着屋子外围布置了防线,然后自己带着人绕过屋子包抄到侧翼。

通过上午在河堤的战斗,孙寒从鬼子身上学到的一点新打法就是正面防守的情况下,利用侧翼的火力威胁。他领着四个兄弟快步跑了过去,结果迎面撞上了三个鬼子。

原来鬼子在刚才遭遇冷枪的情况下,一方面利用机枪火力进行压制,同时集中伤员和剩下的人手朝李雄明开枪。一部分人打算从河边迂回过去,从后面打。没想到在这里遭遇到孙寒的五个人,尽管是遭遇战,而且是三对五,但鬼子丝毫不慌乱。三个鬼子端着刺刀开始肉搏战,孙寒也顾不上掏手枪,立马一个战术动作准备和鬼子拼刺。

三个鬼子拼刺经验很丰富,三把刺刀把孙寒五个人杀的节节败退。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鬼子力气非常大,每个动作都异常凶狠。他瞅见个破绽,一刀扎进孙寒边上的兄弟的肚子。那个兄弟步枪没有配发刺刀,本来拼刺就吃了长度的亏,在加上拼刺经验不足,所以露出了破绽。

尽管身中一刀,但他死命抓住鬼子的枪管。矮胖鬼子有点慌了,刺刀在那个兄弟肚子里面左右豁开个大口子,但那兄弟死死攥住枪管不撒手。孙寒趁着这个破绽一刀扎在矮胖鬼子的脖子上。

现在变成了四对二,而且最勇猛的矮胖鬼子被孙寒干掉了,鬼子立刻落了下风。孙寒拿步枪前段刺刀上的护木钩挂住一个鬼子的步枪,那个鬼子力气没孙寒大,最后只好撒手,同时后退几步,从身后背包左侧抄出工兵锹。

孙寒挺身又是一个突刺,工兵锹鬼子侧身闪过,一手抓住孙寒的步枪,另一只手狠狠地举着工兵锹劈向孙寒。边上另一个兄弟将步枪磕上去,工兵锹顺着枪身劈在那个兄弟的胳膊上。孙寒立刻松开步枪,从腰间摘下手枪,此时工兵锹鬼子举起铁锹劈在胳膊受伤的兄弟的脖子上,一股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是脖子上的动脉断了。

孙寒推上膛,举着手枪连开数枪,工兵锹鬼子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个鬼子也被三把刺刀手忙脚乱,一个慌乱,两把刺刀扎在他的胸口。他瞪着眼睛,把腰上的手榴弹拉开弦,然后不顾刺刀还插在他身上,扑过去死死抱住一个兄弟。轰隆一声巨响,那个鬼子和黄老歪班上的一个兄弟同归于尽。

短短两分钟的遭遇战,五对三,没想到鬼子尽管都死了,但自己的手下又损失了两个兄弟,而还有个兄弟肚子被刺刀豁开了大口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孙寒和剩下的那个兄弟把肚子受伤的兄弟抬了回去,路上看到了黄老歪,“立马把兄弟们集中起来。”

黄老歪扭头回去集中起排里所有还有战斗力的兄弟,刚才损失了五个兄弟,现在整个排里已经伤亡过半。孙寒大致计算了一下,现在鬼子只有不足半个班了,现在仍然是接近三对一的兵力对比。但问题是鬼子的机枪比较麻烦,要想办法把鬼子的机枪打掉。

“老李,你上房顶,我带着人从那边冲过去开火,逼迫鬼子把机枪火力转移,你一定要把他们的机枪打掉。”

李雄明砸开窗户,在另外几个兄弟的帮助爬上屋顶。孙寒看他爬了上去,立刻带着几个兄弟沿着刚才包抄的路线继续冲过去。剩下的兄弟由黄老歪带着引诱鬼子的火力。

孙寒从墙角探头看过去,时机应该差不多了,他定定神,招呼手下的兄弟开火。

子弹纷飞,鬼子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李雄明此时身上只剩下四发子弹了,他瞄准远处河沿上鬼子机枪枪口的火光,嗒嗒嗒,机枪射击的声音非常清脆而连贯。李雄明一枪打过去,机枪声音哑了。李雄明长出一口气,没想到中枪的鬼子机枪射手挣扎着又扶起机枪开始射击,李雄明又开了两枪,分别打死了鬼子的机枪射手和副射手。

此时鬼子只剩下五个了,其中还有个三个负伤的。孙寒和黄老歪从两个方向分别压了过去,鬼子最后剩的几个和孙寒他们进行了白刃战。

片刻的厮杀后,战场上安静了下来。孙寒排付出沉重代价全歼日军一个步兵组。但这也是这支部队第一次成建制地消灭鬼子的一支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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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短暂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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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安排好伤员,其中一部分轻伤的随着排里其他兄弟继续走。重伤的留在老百姓家里,孙寒问清楚每家叫什么名字,嘱咐好,半个月之后回来接伤员,要是人死了,就要他家里人抵命。其实说是这么说,孙寒很清楚,其中一部分兄弟不一定还能救的回来。但嘴上还得这么说。

忙活了半天,伤员分别被包扎了,他们专挑那种家道还比较殷实,房子看上去还象回事的人家安置。另外就是借粮,说是借,其实和抢差不多。但这也是没办法,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再饿下去,不用鬼子,自己就路倒了。

李雄明砸开几户看上去比较富裕的人家,分别要了粮食、烧酒。让这几户人家赶紧烙上饼。当时世道艰难,一般人家那吃的上白面,要么是高粱米饭,烙饼更是家里来了客才有的。李雄明凶神恶煞一样,再加上还带着枪,所以没人敢说个不字。

晚上排里在一户当地晚清秀才家里住的,他家里比较殷实,有三十多亩地,还请了三四个佃户。毕竟是有功名的人,家里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孙寒在门口放了双岗和流动哨。大家匆忙吃了顿饭,身上又有了力气,于是开始掩埋尸体和清点缴获。缴的三八步枪和少量子弹基本上都送给借了粮食的人家,有些胆小的不敢要。此外还送了两杆给秀才,当时枪可是贵重物,有些家里穷困的,一年的嚼谷买不起一支枪。当时的市价,一支三八枪比一头耕牛都贵。

但排里带不了这么多枪,再说送出去的枪以后没准还能让当地的老百姓袭扰日本鬼子。子弹都是通用的,大家把缴获的子弹分到每个人,争取每个人都平均一点。

尸体埋的很深,老百姓都帮忙挖。不埋第二天就得臭了,再说鬼子的尸体要是被发现了那就是排里违抗军令进行抵抗的铁证,违抗军令可是要掉脑袋的。而且鬼子的尸体要是被奉天城里的鬼子发现了,那还了得,整个村庄男女老少一个也别想跑。

阵亡的兄弟和鬼子分开埋的,每个兄弟入土之前都被擦了身子。血水一盆一盆的,染在毛巾上,染在国土上。

可能没人能够统计出自九一八开始,至抗战胜利止,这段漫长的日子,中国的国土上这样的普通士兵集体墓有多少个。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名就的一将史书上记载了,那埋在国土下面的万骨呢?有多少人记得。

古时候功成名就的将军受到册封,风光无限,打下江山的将军更是面南称帝,万民景仰,山呼万岁。

但谁还记得万骨枯的普通将士?白骨堆成了山,将军在山上接受荣誉。

万岁的不是将军,而是人民……

1931年9月19日在奉天郊区遭遇战中阵亡的将士万岁!

我们有无数吃饱了没事干的机构和官员,为什么不找个机构统计一下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不是万骨枯,他们的名字叫:英勇。

入土为大,排里的兄弟给死了的兄弟磕了三个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事情来得太快了,大家感觉今天一天都像是在做梦一般,但这恰恰不是梦,就算是梦那也是噩梦。中华民族的噩梦。

长眠地下的兄弟在提醒大家,战争已经开始了。

晚上,孙寒和排里的三个班长商量了一下。孙寒觉得鬼子这次可能也就是短暂占领一下奉天罢了,别忘了东北的北边是老毛子的地盘,鬼子就这么几万人,不可能不忌惮老毛子。黄老歪倒是不这么看,既然鬼子动手了,要么东北军打回去,鬼子自己是不会走了。李雄明说的更干脆,这是少帅无能,要是张大帅还活着,啥鸡把小鬼子,长了八个蛋还差不多,早他娘打回去了。

孙寒赶紧拦住李雄明的话头,他还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一直没开口的三班长张福海说,就怕鬼子这次是动真格的,那排里就被动了,现在还不知道营里的主力在那儿,就知道部队是往吉林撤了,至于撤到哪儿还搞不清。还是先找到营里的主力再说吧。

黄老歪说部队撤的太匆忙了,估计好多重武器都没带。孙寒叹了口气,本来武器就差,一个连才一挺机枪,现在倒好,家当全没了。孙寒又问了缴获的机枪,机枪现在配属给李雄明用,他枪法比较好。李雄明是和孙寒一起清点缴获的,孙寒打仗比较勇猛,但就是有点粗枝大叶。反倒是李雄明粗中有细,他还清点了子弹,缴获机枪子弹大概一百多发的样子。但鬼子的机枪没营里的捷克造好用,他以前用过,日本轻机枪打得时候还得往上头刷油,不然容易卡壳。

大家谈了半天,也没有个头绪,油灯火苗一闪一闪的,众人又陷入了沉默。孙寒看着炕沿边上坐着发呆的丁三就问,“对了,小兄弟,一直没顾上问你,你叫啥名。”

“老总,我叫丁三。”

“不是问你小名,你大名叫什么。”

“老总,大名就叫丁三,家里穷,也没读书,没大名。”丁三彷徨的样子。

此后多年,负伤的丁三才在医院里学会了读书写字。尽管他大字不识一个,但就是这群甚至字都不会写的普通军人,用他们的生命换来今天我们可以自由学习、使用汉字的权利。

是啊,汉语,汉字,能够千百年来延续至今,有多少生命曾经捍卫过它。那些生命鲜活着的时候一定都识文断字吗。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字,一种凝结着最强悍文明的文字,必将书写人类历史上最辉煌的篇章。

但此时的丁三们呢,他们或许普通的如同史书中的一个普通标点一般,如果去形容他们,那就是一个堂堂站立着的惊叹号!

丁三被大家盯得扭捏起来,大气不敢出。

“别叫啥老总,当兵有当兵的规矩,见着当官的叫长官,记下了没。”李雄明训斥着。

“记下了,老总。”丁三被训的慌了神,众人听了轰轰烈烈地笑。

“没事没事,慢慢地就习惯了。”孙寒笑得眼泪都下来,丁三青愣的样子让他想起自己的少年。

“长官,你觉得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孙寒沉默了一下,其实除了以前直奉大战,他也没有太多的作战经验。他就是象丁三这个岁数家里穷的没饭吃才当的兵,后来一步步升到了排长,还在军官训练队里读了书。以前大家都没和鬼子交过手,一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有一点孙寒非常清楚,那就是此时他是大家的主心骨,这时候他要是慌乱了,那这支队伍就彻底散了军心。所谓兵熊一个,将熊一窝的道理就在这里。

“我约摸着鬼子长不了,出不了两月,我们迟早还得回来。不管那么多,先找到营里面的主力,不是说撤到吉林了吗,那就往那边找。”

“长官,还有个麻烦事,这也没个地图啥的,再说也不认识路啊。”

“我看这样,尽量避开大路,反正大致方向对就行。最多半个月吧,走也走到吉林了。我觉得部队的主力可能没有走远。”孙寒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排里遭遇鬼子两股兵力丝毫不占优势的小部队,就折损这么大,如果遇到鬼子的主力怎么办。如果找不到自己的部队怎么办?

要不向鬼子投降?这个念头在孙寒脑子里一闪,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投降鬼子的话,那兄弟们的血岂不是白流了。不能当汉奸,宁可打不过鬼子,当个孤魂野鬼,也不能当汉奸。那是要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骂的。

“那要是再遇上鬼子咋整。”黄老歪问道。

“尽量避开吧,我们现在人少,加上鬼子也确实厉害。能避就避,真避不开了,咱就跟他打。”

“操他姥姥,没想到鬼子打仗挺凶啊。”张福海接茬说道。

“也不是,主要是我们对鬼子的打法不适应,多打几仗慢慢就好了。”

“妈勒比的,下次跟小鬼子打仗,老子第一个把妈比的掷弹筒打掉。”李雄明朝地上吐了浓痰,狠狠嘬了一口烟卷,他的烟卷烧得短的要烧到手了才扔在地上。

“老李说的对,鬼子掷弹筒比较麻烦,下次一旦看到,不惜代价要首先打掉他。”孙寒一直喊李雄明老李,其实两个人年纪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咱们为啥没有掷弹筒呢?”

“有也扔不起,你以为扔的那是榴弹啊,那他妈就是扔白花花的银子。”

“咱东北富的流油,为啥没人家小日本银子多啊。”

“呵呵,咱的银子都让老爷们拿去玩女人造房子花了。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少帅要天天打一种毒针,一天光打针就要好几十块大洋呢。”李雄明嘟囔着。

“啥样毒针啊。”边上听得都来了精神。

“听说是马针,打完了想啥有啥。”

“不要瞎议论长官。”孙寒截断大家的话茬,这次少帅下令不得抵抗,看来给军心带来很大浮动。其实孙寒早就听其他军官讲过少帅打吗啡针的事情,但军旅多年,他见过的太多了,所以这种事情他觉得还是少议论比较好。

“就这么定了,大家抓紧时间睡觉,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追主力去,要是碰不到鬼子更好,要是碰上了,管他娘的什么不得抵抗,掂枪干他小鬼子个球。”孙寒起身扎上武装带,他打算出去查查岗。

“睡觉睡觉,妈比的,小鬼子别招惹咱们,不然打残他个比养的。”李雄明刚才被孙寒说了几句,心里有点窝火,但不敢流露出来。

孙寒刚走出屋子,还没走到院门口,突然看到墙角有个黑影,孙寒立刻撩开枪套,抄起手枪断喝一声:“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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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一将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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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影听到孙寒的口令既不回令也不说话,孙寒顿时感到后脊梁汗都下来了。此时屋子、院外的兄弟都拥了过来,李雄明持枪在手,刺刀指着那个黑影。孙寒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团黑影原来是一捆子高粱秆,孙寒暗自骂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好了,没事了都回去吧,好像是捆麦秸杆。我还以为是妈比的小鬼子呢。”孙寒把手枪插回枪套,“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太死,精一点,站岗的一定机灵点。”孙寒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但其他兄弟并没有察觉到孙寒的慌乱。

其实此时大家都有点风声鹤唳、杯弓蛇影了。孙寒由此想到,既然自己心里面这么恐慌,那么大家心里其实都很害怕。所以一定要在以后的带兵中想办法消除这种恐慌和害怕。

还有一点,孙寒一边抽烟一边蹲在茅房里想,“东北军的老底子是张大帅的奉军,而奉军是日本扶持起来的,所以很多东北军将士对于日军是很恐惧的。而且日军几十年前在东北把俄国打败了,几年前少帅去打俄国,却被俄国打得落花流水,于是很多东北军将士心里都有个坎,认为日军不可战胜。”

孙寒起身系裤子一边把烟头吐出个弧线,他从茅房墙壁上摘下武装带,重新扎在腰上。此时夜已经渐渐深了,他却睡不着,所以打算出去随意走走。

在出院门的时候站岗的兄弟行了持枪礼,孙寒还了军礼,然后跟他简单交待了晚上要注意的几个地方。

“是,长官,你就把心放好吧,兄弟们没问题。”

“那就好,机灵点,有啥动静要仔细听。”孙寒交待完了正要往远处走,站岗的兄弟追了一句,“长官,你要去哪儿?”

孙寒听了一愣,“我去前面转转,啥事啊。”

“哦,没,没啥事,长官,我没事。”

孙寒很是差异,天气已经冷了下去,他把手插裤兜里。这时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哨兵叫住他其实是下意识地担心自己不管部下,擅自逃跑。孙寒不禁打了个寒颤,天慢慢冷下来了,估计过不了半个月就要下雪了。

他燃起一根烟,漫无目的地在河堤边上走,远处河堤边上飘来野草的气息,地面上是一层薄薄的霜。看来自己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在军队里面,长官要去哪儿,士兵压根不敢问的。所以刚才哨兵问自己要去哪儿完全是没经过大脑脱口而出的,这正好也证实了自己的担心,那就是大部分士兵对于自己前途的迷惘,更是对军队前途的迷惘。

孙寒越想越着急,因为他很清楚,这种情绪肯定会逐步扩散,但应该怎么打消手底下兄弟们的这种担心和困惑,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关键是孙寒连他自己都对下一步该怎么做很是彷徨、苦闷,谁都没有想到少帅会下令不予抵抗。放着优势兵力,居然不予抵抗,东北军几乎一枪没放就丢掉了北大营和奉天,孙寒想到这里觉得非常寒心。

“少帅放着大好河山不要,白白地便宜了妈比的小鬼子,这个兵还有啥当头。”孙寒想到这里越想越来气,抬脚照着边上的小树就是一记鞭腿。顿时脚趾传来一阵疼痛,这反而让他冷静下来。

他算了一下,身上还有不少钱,另外身上的手枪也能买钱,干脆把军装一脱回家陪着爹妈去。想到这里他似乎如释重负,管他娘的,当大官的都不抵抗,自己小小的一个排长,干吗非得跟鬼子玩命。

孙寒觉得身上异常寒冷,此时已经快到了子夜,身上的棉布军服根本抵抗不住寒意,感觉微风好像刀子一样一点一点从躯干把热量刮下来。他快步往宿营的院子走过去,等到走近了,是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口令,”孙寒一愣,这时哗啦一声,是拉动枪栓的声音。

“宝剑,回令。”

“军刀。”对面怯生生地声音回了口令。

孙寒走近了,原来是李雄明带着丁三在站双岗。孙寒看着丁三,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啊,现在却要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枪。

“小兄弟,对不住了,兄弟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要自个好好的了。”孙寒看着丁三心里这样想着,禁不住主动向丁三敬了个礼。

这下把丁三弄得很是慌乱,赶忙回了持枪礼。

“哈哈,长官,其实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但还是让这小子试一下,刚才费了半天口舌才把怎么问口令,怎么回口令的事情给他讲明白。这傻小子,整的还不错。”李雄明佝偻着脖子,一边跺脚一边说。

“小兄弟,整的挺像那么回事,以后你长大了肯定没跑儿,是个好兵。”孙寒帮丁三把衣领竖起来,丁三的军服是从阵亡的兄弟身上剥下来的,丁三穿着有点大。尤其是帽子就更大了。丁三脑袋小,瓜子脸,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倒是挺大。要不是穿着军装,怎么看都是一幅窝囊样子。

“打仗的时候不要太管军容,平时站岗无所谓,以后要是在战壕里面,不要随便敬礼,不然敌人会发现谁是长官,容易打冷枪。”孙寒简单交待了几句,他也是从底下当小兵混上来的,所以带兵比较活,不像其他军官那样,一味地照搬条令和操典。

“长官,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带他的。”李雄明呵呵笑着说,一边重重地拍了一下丁三,把丁三拍得身子一晃悠。

“对了,刚才要是我答不出口令,你会不会朝我开枪。”孙寒笑呵呵地问。

“不知道,长官,我,我会开枪。”丁三踌躇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

“我操,你连长官都敢打,胆够肥的啊。”李雄明哈哈大笑,孙寒也跟着笑,两个人都被丁三的话逗乐了。

“长官,班长说了,当兵的以听话为天职。”丁三的脸涨红了,语气却异常坚定。

听了这话孙寒不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也许将来真的会变成一个很优秀的士兵,就从刚才他的话就能听出他柔弱外表下面的坚毅性格。

此时这三个人都绝对想不到,十九年后,身为志愿军排长的丁三带领部下血战不退、冲锋不止,将美军王牌陆战一师斩于马下。正是那些平凡的中国人用自己的鲜血向全世界展示了一个道理:那个中国人引颈待戮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中华民族,一个无数铁血男儿为之献身的番号,成为了战无不胜的天下第一军。

孙寒看了看笔直站立的丁三,然后摸出两根烟,和李雄明一起扯着闲篇。说了没几句,两个都有心思,也就不再说话了。

烟头一明一暗地烧者,孙寒从丁三身上突然领悟出一个道理,“日本为什么敢于和中国动手,那是他们多少年的观察和准备。但他们观察的中国人,也许很多都是丁三这样窝窝囊囊的老百姓。很多平凡的中国人或许不打仗的时候非常不起眼,但真要是拿起武器,就能看出中国人骨子里面的那种勇猛。这种勇猛或许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深蒂固。”

但转念一想,孙寒又觉得问题不是出在基层的士兵身上,“像自己、老李、黄老歪这样的人都很能打,那又怎么样,一将无能累死全军,尤其摊上张学良这样只知道逛窑子打毒针的少爷将领,下面的兵再厉害又能怎么样。”想到这里,孙寒坚定了过几天趁机逃跑的念头,他觉得跟着这样的将领后面打仗没前途,为这样的人丢了性命那就更不值得了。

孙寒默默地抽完烟,然后和李雄明、丁三交待了几句,尤其是哪些地方需要重点警戒,以及其他需要站岗时注意的东西。其实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孙寒主要是说给丁三听的。

交待完了,孙寒走进院子,夹着一身的寒意进了屋。屋子里的兄弟大都睡了,但大家都睡的很浅。孙寒进来的时候虽然是蹑手蹑脚的,还是有几个兄弟醒了过来,赶忙把热炕腾出来让长官睡。孙寒把要起来的兄弟按住,好不容易把被窝焐热了,谁其实都不想让给别人。孙寒也是从底下当普通士兵升上来的,所以非常明白下面兄弟的苦处,他衣服也不脱,和衣睡在炕沿边上凑合了一夜。

这一夜孙寒一个接一个地做噩梦,都是梦见自己血淋淋地站在一条河边上,自己的阵地前面是无数的鬼子成群结队地朝这边冲。而丁三就趴在自己边上,端着一杆冲锋枪在扫射。鬼子越冲越近,丁三的侧面冲过来一个鬼子,但丁三没看见。孙寒急的要命,大声喊道:“左边,快,左边有妈勒比的鬼子,快打啊。”

这时孙寒醒了过来,一身的汗,边上好几个兄弟都被他惊醒了,愕然的眼光看着自己。孙寒觉得口干舌燥的,起身走到地上找到一个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感觉心里定了很多。他在想着这个梦,想了半天也没解开,难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战死在某个地方?不会的,孙寒相信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打仗谁能说得清楚,子弹不长眼睛啊。干脆还是跑吧,等把队伍带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就不告而别。对于刚才的梦,孙寒觉得不是一个好兆头,也许这个梦就预示着自己终将战死沙场。

既然起来了就不睡了,孙寒扎上武装带,然后把步枪子弹上满,背上枪出去巡视。院门口时黄老歪带着自己班的兄弟在站岗,孙寒问了问情况。黄老歪说刚才好像听见远处有马叫,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两匹马,还能听见呜隆呜隆地过大车的声音,但也可能是风声。

孙寒看看天也快亮了,就让黄老歪回去把大家都叫起来,然后起早准备赶路,再找几个兄弟赶紧弄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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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膝下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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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歪往屋里走,孙寒站在他的哨位上。此时天还没亮透,孙寒也不知道几点了,心想着哪天看到有合适的怀表一定要买一块。

清晨的黑土地上,飘着一层淡蓝色的薄雾,在雾气下面,是踩上去冒油的黑土地。丰沃的矿藏,广袤的森林,桥梁、工厂在全国首屈一指。勤劳、淳朴的东北人,富得流油的土地,就这么一步步沦陷于小鬼子的铁蹄下面。如果从孙寒站的地方登高远望,能够看到远处辽东广袤的土地上,日军像贪婪的野狗一样向整个东北全境扩张。

孙寒看着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感觉自己很窝囊,当兵拿饷,却保卫不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土地,保护不了自己的老百姓,这当的什么破鸡把兵。

“长官,饭做好了。”丁三跑过来招呼孙寒。

“哦,好的,小兄弟,你替我一下,对了,你吃了吗。”

“是,长官,我吃过了。”

“注意警戒,呵呵,当兵其实贼拉容易,你当几天就慢慢都会了。”

“是,长官。”

孙寒跑去吃饭,做的是高粱米饭,大米放的不多,所以饭红彤彤的,就着酸菜吃,很是解馋。李雄明还找了一瓶烧锅子,两个人都有喝早酒的习惯,而且两个人酒量都特好,一人三两酒分了,几口就喝了个底朝天。

孙寒吃喝很快,扒拉两下吃完了。李雄明帮他盛了一碗大碴子粥,两个人端着走到屋外,一人端着个穷人端(方言,指海碗),转圈吸溜着喝粥。

就在这时丁三跑了进来,孙寒立马站了起来,“慌什么,啥事。”

“长官,院子外面围了好多人。”

“什么人,鬼子还是老百姓。”

“都是老百姓,长官,快去看看吧。”

孙寒听到是老百姓,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他想着老百姓还不好应付。他赶紧两口喝完了粥,下面的粥太烫,烫得他喉咙疼。放下碗冲到屋子里舀了瓢水喝了下去,结果水又太凉,喝得孙寒一边打嗝一边往外走。

原来刚才起来拾粪的老百姓和站岗的兄弟搭讪,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撤走,小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大伙都慌了神。结果越传越广,院门口的人越聚越多。

孙寒走到外面一看,吓了一跳。院门口围了至少上百个老百姓,还有十几个孩子吸溜着鼻涕跪在地上。

“快起来,起来,老少爷们,这是干哈啊。”孙寒走过去扶跪在地上的孩子。其中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长得非常俊俏,小脸冻得通红。

“老总,听说你们要撤。你们可不能撤啊,你们一撤,小鬼子过来祸害老百姓,这可咋活人啊。”

那个被孙寒扶起来的小丫头抱着孙寒的腿说,“大爷,您就带着队伍留下来吧,俺们求求您了,等打跑日本鬼子,俺给您当媳妇。”

听到这个小丫头的话,孙寒顿时眼泪憋在眼眶里,羞愧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小丫头,你还小,等长大了嫁个实诚的庄户人家,别嫁我们穷当兵的。”孙寒摸着小丫头毛茸茸的小脑袋,眼泪顿时下来了。

“乡亲们,不是我孙寒不想打鬼子,实在是上峰有命令,东北军如果遇到鬼子挑衅,不得抵抗,枪支码放齐,等着鬼子缴枪。昨天我们也是逼的没法了才和小鬼子干了一仗,要是让上峰知道了,我孙寒肯定是人头落地。”

“老总,那我们选几个青壮后生跟着你走吧,正好昨天还送给俺们七八条枪。”

孙寒踌躇着,照理说,部队昨天有损耗,但私自扩兵要是让上峰知道,这也不是好玩的。单单一个丁三,可以跟上头说是抓的壮丁,以后打算当自己的传令兵,但一口气扩出一个班的兵力,就怕惹来麻烦。

“乡亲们,大家想当兵打鬼子,这是好事,但上峰不许私自招兵买马,要是大家真想当兵,可以到国民政府那儿报名参军。”

“老总,就让我们跟你走吧,反正小鬼子打过来我们也是要跑的。”

李雄明走到孙寒边上耳语几句,“长官,我多个嘴,既然他们想当兵,那就收编过来,他们虽然都是种田的,但估计冬天差不多打过猎,没准儿有点战斗力,再说现在啥时候能找到部队的主力还不知道,不如就让他们先加进来。”

这句话说的孙寒也心动了,他定了定神,脑子里面快速盘算起来。“现在自己的这个排,经过昨天的战斗,现在实力仅仅相当于一个班多点。当然私自招兵买马肯定有麻烦,但就这么点兵力,找到主力之后,自己的排长肯定也当不了了,很可能把一个排缩编成一个班,然后自己降职当班长。不对,自己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等把部队带到安全的地方就不辞而别,那还管那么多。但今天看到这些乡亲们跪在地上,自己要是撂挑子不干,把部队和兄弟们扔一边,那×××还是个爷们吗?”

但是孙寒同时也想到了,昨天的战斗中,自己手下经过训练的正规军都打不过鬼子,可见鬼子作战能力很强。现在带着这些没打过仗没摸过枪的老百姓,他们能打仗吗。再说,打仗关键不在于这些普通的士兵,看看现在上头这帮窝囊废,自己区区一个小排长,又能怎么样。

孙寒紧张地思考着,但乡亲们看上去,却是孙寒虎着脸,脸色铁青的样子。这时一个七十高龄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了过来,边上有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估计可能是老者的孙子。

老者走近了,扑通一下在孙寒面前跪那儿了。这一跪不要紧,一下子把孙寒整个混乱的思考给理清楚了。孙寒过去搀扶,那里搀的起来啊,最后孙寒只好也跪下了。顿时场面一片混乱,一百多个老百姓和十几个排里的弟兄跪成一片。

“大爷,这可不敢当,我孙寒算个什么东西,您这不是抽我吗。”

老者神情凝重,昏花的眼中隐隐有泪。

“老总,我痴活了七十三岁,什么兵都见过,以前老毛子的兵,那操行,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然后是官兵,就知道跟老百姓横。还有日本鬼子,跟狼一样,根本没人性啊。你们都是张大帅的兵,大帅要是还活着,日本鬼子那敢这么狂。老总,您要是有难处,咱老少爷们不怪你,但这些后生你得收下,让他们也当个堂堂正正的爷们,就让他们跟着老总后面打鬼子吧。”

“大爷,乡亲们,猴冷猴冷的,大家都起来吧。大伙这不是故意臊我们这些当兵的吗,当兵拿饷,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保护不了老百姓,这×××算是什么军人。”孙寒声音低沉,但最后几句却像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人群中,排里几个兄弟脸红了。

“老总,要是你不相信俺们的决心,那好,我也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今天就让你看看。”老者是和孙寒跪成面对面,孙寒两个胳膊都搭在老者的肩膀上,所以冷不防孙寒腰间的刺刀被老者抢了过去。他夺过刺刀就要往自己肚子上扎,幸亏孙寒手快,伸手过去一拧一捏,把刺刀下了。

此时的孙寒,看着跪成一片的老百姓,看着这个跪在面前老人,再看着稚气未脱要给自己当媳妇的小丫头,看着那八个手持钢枪的爷们。

孙寒和排里的兄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要打仗了,任何时候都不是为了庙堂之上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打仗。不是为了那个天天打吗啡针,逛窑子看大戏的张学良打仗。而是为了老百姓,为了这老者的一跪,为了那稚气未脱的小妹妹,为了那千千万万普通的国人打仗。

为了中国人打仗,为了我是一个中国人打仗。

中国人,一个光彩而漂亮的名字。

中国人,一个无往而不胜的番号。

中国人,一个记载着汉唐雄风的称号。

我是中国人,所以我要血战到底,所以我要和日本鬼子战至最后一弹一命。孙寒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

我们今天或许会噙满泪水回忆那些岁月,那些铁血忠魂。十四年中,多少漂亮的中国人端着刺刀迎着日军的弹雨冲锋陷阵;十四年中,多少英勇的中国人微笑着举着大刀砍下鬼子的头颅;十四年中,多少无畏的中国人视死如归着他们的视死如归……

当娘的看着自己的心头肉扛着枪背着大刀奔赴沙场,当娘的再看着浑身血污的孩子被抬下阵地。一个个孤独的烈士坟,一个个孤独的母亲。

那些将孩子送到孙寒排里的母亲万岁,那些把心头肉送去打日本鬼子的母亲万岁。

除了她们,庙堂之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在万众敬仰中被高呼万岁。

万寿无疆的不是任何一个领袖,或者任何一个政党。万寿无疆的是中国,这个无数铁血男儿捍卫的国家。

母亲,国家何尝不是母亲。

为了娘打仗,为了中国,为了母亲打仗。

“老李,整队,迎接兄弟们加入东北军。”

敬礼,兄弟,从今天起,咱们都是东北军的兄弟了。哪怕战死沙场,我们永远都是孤胆并肩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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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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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把众人一一扶起来,然后搞了个简单的参军仪式。排里十几个兄弟站成两排,新加入的兄弟从中间穿过,然后孙寒挨个过去授予步枪、子弹。因为没有军服,新来的兄弟照旧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让几个识文断字的在白布上拿毛笔写上番号: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东北军,然后下面是每个人的名字和军衔。然后把白布缝在胸口上,代替胸条用。

整个仪式朴素而又庄重,孙寒看着这支刚刚遭遇了挫折,但很快恢复了生气的部队暗自责骂自己昨天晚上的懦弱。

新加入的兄弟被分别编入黄老歪、李雄明、张福海所带的三个班,这个做法孙寒有他自己的考虑,把他们八个人拆散编入不同的班是为了防止他们抱团。此外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孙寒担心他们集体逃亡。

后来整个在东三省,东北军逃亡、投降现象严重,经常有带着枪逃跑的,所以当时孙寒这种考虑不无道理。

上午,在补充了粮食之后,孙寒带领自己排里的兄弟后撤。

部队连续走了四天,一般都是白天行军,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宿营。第四天下午,部队眼看就要走到一个县城边上。这里的路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稻田,东北大米远近闻名,这里也是全国重要的粮仓之一。

此时稻子早已收割完毕,田埂上到处堆着一堆一堆的稻草垛子。其中一处较大的垛子后面孙寒远远地好像看到人影,他抬手握拳示意,然后猫腰下来,后面的兄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寒回头做了个散开的动作,然后示意大家卧倒趴下,把手指竖在嘴唇边上让大家不要说话。他轻轻摘下步枪,通过昨天的战斗,孙寒觉得近战环境下,步枪和刺刀反而没有手枪好用。

关键是三八枪太长,再加上刺刀,三尺多长,近战的时候转不过去。再加上三八枪子弹细,打在人身上经常不能让中弹的人瞬间丧失战斗力。倒是手枪近战时指哪儿打,近战很灵活。而且自己用的手枪子弹比三八枪子弹粗,近战的时候中弹的人立刻就丧失了战斗力。

孙寒慢慢地拉动套筒,还好声音很小。他慢慢地靠近草垛子,然后猛地从一侧包抄过去。草垛子后面趴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劈头就是一刺刀,孙寒下意识地让开,同时手枪已经指在那人头上。

这时两边都愣住了,因为大家都穿着东北军的军服。那人被手枪指着不敢动,地上的另外两个人却一起把刺刀对准孙寒。

“兄弟们,误会了,大家是自己人,别他妈打错了。”孙寒面对三把刺刀顿时有点紧张。

“妈勒比,小鬼子别他妈冒充是中国人,先把手枪放下来。”

“兄弟们不要误会,我确实是东北军的,不信大家可以看我的番号。”

“那你说说,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是谁。”

孙寒汗都下来了,脑子里在紧张地搜索着,独立骑兵第九旅旅长,应该是个很熟悉的名字,赶紧想,到底谁呢?“妈勒比,你妈比的诈我,东北军没有骑兵第九旅的番号。第九旅是他妈步兵旅。”

大家相视看了一下,那三个人把步枪放下然后立正敬礼。“对不住了长官,昨天我们看守辽宁迫击炮厂,然后命令我们撤,也没来得及破坏厂子就丢了。撤退的路上遇到一队穿东北军军服的,是他娘日本鬼子,结果兄弟们都被打散了,所以刚才我们还以为长官也是鬼子呢。”

“哈哈,让你们狗日的吓出一身汗。”孙寒虽然如释重负,但手枪并没有插进枪套,而是警惕地打量面前的这三个人。

“你们三个是哪个部队的。”孙寒问道。

“报告长官,我们三个都是七旅的。”

“哦,你们是怎么被打散的,说说看。”孙寒探出身子,示意远处的兄弟可以过来了。

“唉,长官,你都不知道有多窝囊。当时有十几个鬼子穿着东北军的军服混在队伍里面,拿机枪扫倒了我们几十个弟兄,剩下的兄弟然后就被缴械了。我们七八个人就瞎跑,前几天逃跑了三四个,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了。”

“妈勒比,也就小鬼子能干出这种穿别人军服的没屁眼事情。”孙寒属于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所以听到日军化妆偷袭的事情很是反感。

这时远处趴着的兄弟也都走了过来,一帮人聚在一起,互相都感觉胆子壮了很多。

李雄明偷眼看着那三个人手上的德国造七九式步枪眼馋,“兄弟,你叫啥。”独立七旅是精锐,枪都是一水的德国枪,比他手上的三八枪要好的多。

“哦,我叫骆钧。锦州人。”

“锦州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兄弟,我叫李雄明,那是我们长官,孙寒。”

“孙长官好。”

孙寒看着这个魁梧的汉子很是喜欢,“兄弟,你们人少,干脆跟着我们走吧,等找到你们老部队你们再归队,你们看呢。”

骆钧和自己的战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他们三个脑子里也是一锅糨糊。与其三个人瞎跑,不如跟着孙寒他们吧,好歹人多点儿。孙寒把他们三个临时编入李雄明的班里。大伙互相介绍了一下,继续赶路。

傍晚,孙寒带着兄弟们进了县城。虽然天快黑了看不太清楚,但还是能看到整个县城街面上一片混乱,各种番号的各种大车挤满了。还有好多人家门都关着,店铺也关着门,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路上看到好多兵,各种番号都有,还有好多兵是空着手的,还有帽子没了的,绑腿散了的,总之洋相百出,怎么看也看不出这支军队能打仗。

孙寒带人砸开一个杂货铺子,里面的老板被吓得浑身发抖。孙寒掏出点钱扔在柜台上,然后找了个崭新的马灯,注满了油。他把马灯点着,然后吩咐店老板给部队弄点吃的,那个老板诚惶诚恐的,生怕把这群溃兵得罪了,别把铺子给烧了。一边弄饭菜,一边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鬼子赶紧打过来吧,也好把这群乱兵赶跑。

安排好这些,孙寒让李雄明带着人站了双岗,自己到外面看能否找到老部队。当时街面上走来走去的溃兵都特奇怪,这个铺子门口怎么还有站岗的,而且居然站的是双岗。

孙寒一路上拉住几个溃兵问他们的番号,然后说自己的番号,问他们有没有见到自己的部队。结果答案是各式各样的,有说在奉天城外没多远就被包围的,然后全部投降了;也有说没往这边撤,而是往关内撤了;还有更离奇的,说是孙寒所在团全部被鬼子的大炮轰光了。

总之问了半天跟没问一样,孙寒一脑门子官司。心里想着再找找吧,估计城里怎么着也能找到和自己一个番号的部队。

又走了没几步,突然听见远处好像有流弹,然后还有手榴弹的爆炸声。孙寒听着枪声就发愁,是三八枪特有尖利枪声。鬼子怎么占了奉天还不算完,胃口也太大了吧。孙寒也来不及找大部队了,赶紧往自己排那边跑。

街上乱成一团,各种大车、炮车把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被堵住的士兵、长官相互咒骂,时不时还有互相拿枪指着的。好多老百姓要么是偷偷扒着窗户看,要么是携家带口的打算和东北军一起撤退。

这个时候所有的部队几乎都陷入了毫无指挥的混乱中,一些重装备被遗弃,很多装备被点火焚烧或者炸掉。整个县城如同人间的地狱一般,一些老百姓默然地看着这支毫无抵抗意志的军队上演着闹剧和丑态。

孙寒在路口居然捡着一门六零迫击炮,这个可是好东西,很多东北军连一级都没办法配属这个。现在居然连同炮弹一起被扔在路边。他吃力地拖着炮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杂货铺。

刚到门口,看到门口的双岗和几个兄弟发生了争执,原来那几个兄弟想跑,结果被李雄明拦住了,说一切行动要听长官的指挥,长官没回来,谁都不许动。

孙寒和大家交换了一下意见,刚才一直也没找到自己番号的部队。现在看来是鬼子又打过来,大家要合计一下怎么办。

李雄明说,“干他狗日的,不死鸟晃悠,死了鸟朝天,怕个吊。”

其他几个兄弟也说打,怕个啥。看到主张打的人声音那么大,主张撤的人就都不敢说话了。

孙寒叹口气,其实他是同意李雄明的。但现在怎么打?排里就这么点兵力,机枪子弹坚持不到十分钟,很多兄弟身上的弹药顶不了多长时间。而且还有一点,排里新补充的这十几个人都没怎么打过仗,如果第一仗就是场败仗,那么这个排以后就会彻底畏战了。

再加上,上头已经严令不得抵抗。如果真的开了枪,让上面揪住了小辫子,办你个违抗军令,那就绝对给喝一壶的了。

最后,孙寒盘算了半天,跺跺脚,还是撤吧。

孙寒把炮放在地上,指派了两个人把炮身和底座拆开,两个人扛着。然后全排集合,火速往县城外面撤。一路上孙寒带着人又捡了四箱子计四十八枚迫击炮炮弹,反正不捡白不捡。

临走的时候,孙寒明显从杂货铺老板的脸上读出了鄙夷的意思。没办法啊,这个窝囊仗打的。孙寒觉得自己脑门上好像被沿途观望的老百姓的目光刻了三个大字:狗汉奸。

排里跟随着溃散的东北军狼狈地撤出了县城,就这样,数千东北军在日军不到一个中队的进攻下,丢盔弃甲,大量重武器丢失,狼狈地溃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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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姓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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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寒带着人是从县城的东门出来的,从东门边上的歇马台看过去,县城里面乱作了一团。夜空中,远处的街道被点着了,不知道是东北军的溃兵为了延缓鬼子的进攻而点着的,还是冲进县城的鬼子为了泄愤在焚烧街道。县城的几个门都挤着往外涌的老百姓,很多老百姓来不及雇车把式,挤在人流中慢慢向东北方向逃亡。

哭声、喊声中夹着尖利的三八步枪子弹哨音,颠沛流离的呼喊,黑压压的人群,一泻千里的溃兵,似乎在预示着中华民族将走进一场深重的灾难。

在东门的边上,一小队人马骑着东洋高头大马呼啸而至,身后背着骑步枪,挑头的一个将马猛地一别。战马嘶鸣着立刻停了下来,可见马上的人骑术异常精湛。那人还没等到马停稳就飞身跳了下来,几个箭步走到溃散的难民中间,其他几个骑手也都将马猛地勒住,十几匹战马顿时把整个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个从马上跳下的人突然掏出手枪对天鸣枪,顿时溃散的难民乱作了一团。其他几个骑手也纷纷对天鸣枪,顿时场面一片混乱。

后面的难民往前涌,前面的难民好多被挤倒在地,还有的死在乱枪之下。有几个骑兵在试图堵住朝四周溃散的人流,紧接着又传来零星枪声,有人倒了下去。

孙寒听着枪声心里直揪,连忙打发黄老歪带人过去查看。不大一会儿黄老歪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原来是鬼子的骑兵抄近路堵了过来,强令已经出城的老百姓回去。城门那边已经打死了好几个老百姓。

一听这个消息,大伙立马就炸了,孙寒根本聚拢不了手下。大伙跟着黄老歪都在朝城门那边跑,孙寒一看手下的兄弟已经无法节制了,只好跟着他们往城门那边跑。

李雄明跑在最前面,他眼睛里含着泪水一路狂奔过去,感觉肺叶好像都要撕扯开了一样,揪心的疼痛淤积在胸腔。距离他一百多米的地方,一个鬼子骑兵正在追赶一个体态臃肿的男子,那个鬼子追的近了,抬手顺势一刀,那个男子头颅就被砍了下来。没有脑袋的躯干惯性般地冲了几步,踉跄地倒在地上。

那个鬼子骑兵砍倒了中国人之后,利落地把马一拨,身子一晃,便已保持住了急速转向的平衡。他显然骑术相当精湛,并不打马,只是把身子在马上高耸起来,膝盖夹住马,然后马镫一用力,坐骑便驯服地朝另一个拉着小女孩的中年人冲过去。

看到这一幕,李雄明肝胆俱裂,抬手将三八枪顶上肩膀,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计算着提前量,拿标尺默默地跟随着纵马狂奔的鬼子。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标尺、准星的观瞄方式本来就不利于打高速移动目标,再加上李雄明是一路跑过来的,所以这枪打偏了,子弹擦着那个鬼子的骑兵肩膀打飞了。

那个鬼子感到一阵啸音,然后是后面“噼里啾”的枪声,他马上判断出来身后有人在朝他开枪。他一矮身子,左手猛地一带缰绳,坐骑生生地在地上划了个十几米的半圈,那个骑手身子几乎和马斜成了直角。如此迅急的速度下,马未停地迅速拨马转向,显然这个骑兵和坐骑已经相互间配合非常默契。

等马完全被拨了过来之后,那个鬼子弓起身子躲在马头后面,左手提缰,右手举着马刀就朝李雄明冲了过来。李雄明此时有点慌乱了,当兵这么多年还没打过骑马的呢。他朝着那个鬼子连开了三枪,但都没有打中。第四枪的时候,李雄明沉着地瞄着越冲越近的鬼子,这枪从战马的脖子上打了进去,子弹高速穿透战马,从脖子后面穿了出去,但没有打中那个鬼子。此时那个鬼子的身子正好歪到了右侧以方便砍杀,所以恰好躲了过去。

但战马中弹的瞬间,那个鬼子还是感觉到了,紧跟着一股马血呼呼地从脖子后面喷了出来。他立刻端正了身子,夹紧马腹,此时那匹战马也怀着对主人的无比忠诚,速度丝毫不减,继续朝李雄明冲了过去。

李雄明以为自己没有打中,慌乱地朝后面跑,这时他恰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把自己的后背卖给了对方。鬼子越追越近,李雄明已经感到自己脖子后面好像有把利刃砍了过来,这时路边的一具尸体把李雄明绊倒了。李雄明身子一矮,鬼子的马刀恰好砍空了。

鬼子马上功夫非常老道,砍空了之后丝毫不乱,拨转马头又朝李雄明冲了过去。此时的李雄明已经被吓得脚都软了,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来,但脚上好像踩了棉花一般,怎么也站不起来。

战马越冲越近,此时那匹忠诚的战马几乎已经快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但还是坚持着朝前冲。而马上的日军骑手半边身子已经被马血染红了。

这匹战马已经跟随他五年了,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而现在眼看着这匹拼了命也要冲锋下去的战马。那个日军骑手在想,这就是武士道精神啊,精神永远是第一位的。所以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砍杀这个打伤他的战马的中国人。

战马每冲一步都从鼻腔大口地呼着血沫,剧烈的奔跑,心脏像是水泵一样将鲜血泵到脖子的伤口处喷出来。这匹战马正是在武士道的愚忠下,一步步地奔向死亡……

冲到最后几步,战马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骑手猛地拉起马缰。战马发出长长地嘶鸣声,昂起了身子,那个骑手跃马扬刀,刀缝在夜色中划出一抹明亮。

时间沉寂了下来。

几年后,李雄明总是洋洋得意地讲述这一幕。当时他躺在地上,鬼子的骑手即将用马蹄踩死他的时候,他本能地将步枪一顶。刺刀深深地刺进了马身,负痛的马一声嘶鸣疾步狂奔起来,带着他身上的骑手也一路狂奔。最后战马两处失血,猛地一栽,骑手跟着一头栽了过去,摔倒在地上,然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李雄明当时本来已经被吓得腿发软了,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地重伤了鬼子的战马,此时他的魂魄又回来了。他起身冲向那个鬼子,然后把那个鬼子压在地上,从身后摸出手榴弹,用上面的铁头猛砸鬼子的后脑勺。

这时的李雄明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这种癫狂来自于刚才生死一线的强烈刺激。他疯子一样地猛砸那人的后脑勺,似乎砸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和生命无关的物体一般。鲜血和脑浆从砸塌了的鬼子大檐帽破口涌了出来,但李雄明还是没有停,还是一下一下地猛砸。

“老李,你他妈疯了,够了,他已经隔屁了。”黄老歪从后面把李雄明抱开。

狂躁下的李雄明身子一扭,手榴弹就要往黄老歪头上砸,但他很快认出了是黄老歪。

“操你姥姥,我是你兄弟,你也打啊。”

李雄明浑身发抖地喘着粗气,上半身和脸上到处都是红红白白的鲜血和脑浆。他慢慢地瘫软地坐倒在地上,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孙寒看着眼里,但他很理解李雄明的失态,很多看上去凶悍的人都有他很软弱的一面。只有当自己的性命如同悬着的一根细丝线那样,看上去似乎随便一扯就会断掉,那时的人本能地反应就是这样。

生命,最宝贵的东西。

当历史长河的一幕幕白马过隙的瞬间被解剖的时候,有人傲立于风起云涌之时,有人仓皇逃窜于百姓的眼泪中。

孙寒相信,像李雄明这样胡子出身的军人,脑子也许没有什么国家不国家的东西。孙寒更加清楚,他就是个普通当兵的,为了混碗饭吃,但骨子里面那种血性却丝毫不亚于李雄明,甚至还远远地超过。李雄明为什么要冲出来拼命,就是为了老百姓被人欺负了,就这么简单。

“妈勒比,老子不跑了,”孙寒瞬间觉得血呼呼地朝脸上涌。

但张福海觉得自己的长官有点拔犟眼子(方言,意为说狂话、大话),大部队都已经撤退了,就排里这几个兵不可能干得过鬼子。

黄老歪班里的人都已经冲了过来,个个大口喘气。“老歪,你带几个人过去放枪,把鬼子吸引过来,谁妈比的会打炮,把鬼子的迫击炮扛过来,其它人跟着我到树林边上埋伏。”孙寒一口气布置了下去,冲过来的兄弟都跟着他开始行动。李雄明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步枪,他呆呆地看着地上被他砸塌了脑袋的那个人,心里面莫名地哀伤起来。

有个兄弟显然很迟疑,黄老歪一拽他,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朝远处的城门跑了过去。孙寒领着人往树林边上跑,很快他找到一处U字型的地方,高大的林木挺拔耸立,显然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孙寒把兄弟们分别布置好,然后身后将迫击炮也放到了预定的位置。当时大家都不会操作迫击炮,仅仅孙寒会上那么一点点。好在是骆钧以前当过二炮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骆钧凭着自己的主观判断设定了射击诸元,然后挨个拧掉炮弹的引信。

远处两个人影踉跄着朝这边跑了过来,孙寒高声喊着,“这边,这边。”黄老歪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自叫苦,他朝远处鬼子的骑兵开了三枪,但都没打中。一开始鬼子因为乱哄哄地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夜色中弹道的火条划过的时候,鬼子立刻发现了黄老歪他们。

没想到,鬼子的骑兵训练有素,单兵能力丝毫不亚于步兵。城门的鬼子立刻摘下身上的骑步枪朝黄老歪藏身的地方开火。子弹嗖嗖地擦着老歪头顶飞,老歪暗自念叨,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土地公公保佑,我他娘的不想死在这儿,好歹保佑我能够活着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带把的小子。

老歪见鬼子已经被吸引过来了,把缩着脑袋已经被吓懵了的兄弟从地上拽了起来,两个人飞快地朝树林那边跑。

鬼子的骑步枪打不远,眼看着朝他们开枪的人往回跑了,鬼子留下三个人控制城门边上的老百姓,其它的鬼子上马追赶。

领头的鬼子是老牌关东军的士兵,最近刚刚升为骑兵侦查小队的小队长。这次带着手下冒险长途奔袭,打算赶在大队人马之前,把中国军队堵截住。他相信在天皇陛下的保佑下,尽管他只带了十几个人,但仍然有信心将中国军队的大队人马给拦住。因为上次在奉天城里,他们已经见识了不堪一击的中国军队的实力。他们不过是一支不入流的军队,怎么可能跟天皇陛下的关东军精锐相抗衡。

所以,他是非常支持这次关东军私自行动,袭击奉天的。结果随便一打,中国军队根本不敢抵抗。所以关东军决定不仅仅占领奉天,而是要继续朝东北全境进攻。

大日本帝国的梦想把他烧得情绪亢奋,这次关东军就是要用自己的力量让国内的那些软弱的废物看看,大日本帝国重新建立新秩序的时代已经到了。

结果他满怀信心地包抄过来之后,发现面前的根本不是中国军队,而是平民。极度的失望让他开始陷入疯狂,他命令部下驱赶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回到县城去。最后场面逐渐失控,他下令朝中国人开枪。

慌乱之中,有人在远处朝他和他的部下开火。作为战无不胜的关东军,他非常鄙视中国人,觉得这群人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当看到有人朝他射击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当回事。很快,开枪的中国人开始逃窜,这完全是在他意料当中的,他根本没有想到怯懦的中国人会伏击他们。

他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并且高高地举起了马刀,他似乎已经感到刀锋砍掉头颅的快感。他越冲越近,他看着前面三十多米处的那两个中国人,好像已经看到了两具身首异处的尸体。

这时,前面树林中一团红色的火光闪过,很快一声尖厉的啸音。他脑海中最后意识到,是迫击炮。

砰喳……轰……

一发迫击炮弹落在他马前不到两米的地方,他连同征服中国的梦想和坐骑一起被撕碎、扯烂抛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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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声『富神爷爷到』,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2两黄金。

九、林中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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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落地的时候骆钧几乎的傻了,因为他看到鬼子越冲越近,顿时慌得手忙脚乱的。其实他目测的距离有误,结果加上一迟疑,炮弹误打误撞地准确落在第一匹马的前面。

剩下八个骑兵显然被这声突如其来的爆炸惊呆了,其中一匹马受惊后把骑手掀翻了。但骑手的脚还挂在马蹬里面拔不出来,受惊的战马扭头飞奔向远方,结果生生地把骑手在地上给拖死了。

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关东军,面对突变丝毫不乱。其它骑手判明前方是密林地带,骑兵根本无法施展。于是就地将下马,指挥马卧倒,利用战马的身体作为掩护朝密林中射击。

此时夜色已经很暗了,夜战中日军良好的训练优势体现了出来。他们不轻易射击,避免枪口火光暴露位置。而孙寒手下的兄弟显然有点慌乱,往往搞不清楚目标的准确位置就盲目射击。枪战一开始,孙寒这边就倒下了两个兄弟。

孙寒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鬼子夜战中明显优于自己的部下。他立刻命令不得随意开枪,同时布置李雄明和黄老歪两个人过来。

“老歪,刚才整的不错,现在听我讲,鬼子枪法太准了,这么打下去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我看这么着,你们看到那边有个被垛包子(方言,意为棉被一样的土丘)没有,你们从那边摸过去。我这边带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把鬼子的火力勾过来。你们带人过去,记住一点,不要瞎开枪,直接拿刺刀捅。”孙寒布置命令简洁迅速。

但黄老歪心里隐隐有点不太乐意,因为刚才吸引鬼子注意力这样的很危险的活就是他去干的,但现在长官还是派他带人过去偷袭鬼子,他心里多少有点想法。

孙寒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本身就是老兵油子混上来的。他马上从老歪回答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满。他很清楚,这丝不满必须扼杀在萌芽中,如果不满继续扩大的话,最坏的结果是老歪带手下的弟兄哗变,最好的结果是当逃兵。所以孙寒觉得这时他有必要打消黄老歪心里面的不痛快。

“你们两个立刻把兄弟们集中起来,我把这边布置好,待会儿我亲自带队。第一轮先投弹,然后上去拼刺刀,让兄弟们把手榴弹和刺刀准备好。”

身先士卒,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动员。黄老歪立刻说道:“长官,你就不用过去了,我们两个就行了。”

“没鸡把时间争了,赶紧带人准备。”孙寒打断了黄老歪,然后快步跑到其它兄弟边上,把任务布置下去。

“节省弹药,每打一枪立刻换地儿,明白吗。”

“是,长官。”

孙寒看着矮小瘦弱的丁三,“小兄弟,其实打仗特简单,跟着兄弟们一起打,掩护自己的兄弟,明白了吗。”

那长达十余载的厮杀中,多少爷们为了掩护自己的兄弟而长眠地下。那些活下来的兄弟呢,他们躲过了十年文革的批斗,还能剩下多少。中国的政客什么时候能够把兄弟之情放在第一位,那么中国的政坛上是否会少了很多悲剧。

杯酒释兵权,中国的领袖们千百年来养成了功成名就之后把自己戎马岁月中的兄弟打翻在地的传统。

功成名就的我们记住了,那些默默无闻的呢,谁还记得。

高大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分明记载的是——兄弟!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兄弟间男儿豪情永垂不朽。

夜色中,一群默默无闻的军人出发了。密林里,一群铁血男儿即将用自己的生命投入一场未知的厮杀。

此刻,趴在地上的鬼子绝对想不到有群人悄悄地从他们的背后掩杀过来。他们发现对面林中的枪声越来越稀落。而且枪口的火光并不固定出现在一个地方。这让他们很是纳闷。也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声音瞬间很密,七八颗手榴弹被投了过来。后面的两个鬼子被瞬间炸死。

借助手榴弹的火光,只见一个瘦削精干的汉子,穿着东北军的军服,带着大檐帽,端着刺刀扑了过来。他的身后,紧跟着几个人,形容彪悍,也都端着刺刀一声不响地冲了过来。鬼子顿时乱了阵脚,因为他们配发的都是骑步枪,枪身比三八步枪短很多,而且一般骑马的时候都不上刺刀。

鬼子慌乱地开了几枪,其中一枪几乎是擦着孙寒的帽沿打过去的。孙寒感觉面前一道火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等孙寒带人冲得近了,一个鬼子抽出了一米来长的马刀朝着孙寒就劈过来。孙寒将步枪一格,马刀砍在枪管上,迸出了夺目的火花。那个鬼子力气很大,孙寒感到虎口被震得生疼,他把步枪向后一带然后就是一个利落的突刺。那个鬼子格斗技术很好,很快看破了孙寒的破绽,举着刀斜着砍了过去。这一刀砍的异常凶狠,孙寒被逼得向后连退了四步。

那个鬼子看着得势了,立刻将刀一撩,又是一个利落的劈砍。这次孙寒迅速将枪管让开,然后将刺刀一别,枪管压在马刀的刀背上。鬼子一个愣神,他格斗的技术非常熟练,但这种不入流的打法反而让他很不适应。就在他楞神的同时,另一个兄弟从侧面一刀扎在他的胳膊上。

胳膊受伤的鬼子士气丝毫不减,将刀一晃避开了孙寒的刺刀,然后身子一矮,平端着砍了过来。孙寒忙用枪管去挑,结果中了鬼子的计,鬼子刀光一闪,孙寒本能的身子一缩躲过了一刀。

孙寒觉得后脊梁凉气直冒,顿时感觉自己好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个鬼子见得手了,嘴里疯狂地喊着什么举着刀一刀砍向孙寒边上的兄弟。孙寒赶忙将步枪一横想挡住。刺刀和马刀扣在一起,刺刀把上面的挂钩挂住了马刀,两把刀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孙寒松开步枪猛扑过去抱住那个日军。两个人扭打起来,帽子都掉在地上,身上全是泥土。边上的兄弟几次想拿刺刀捅,都找不到机会。就见孙寒猛地扣住日军的眼睛,他的眼珠子几乎要被挤出来了。剧烈的疼痛中,那个鬼子伸手想拉自己肋部的手雷弦,被孙寒一把按住。

“快点捅,快啊。”孙寒慌乱地喊着。边上的兄弟一刺刀捅在那个鬼子的脖子上,血猛地喷了出来,孙寒觉得脸上全是热腾腾粘糊糊的液体,眼睛都睁不开了。

那人在孙寒身子下面扭曲挣扎着,费力地想要挣脱出来。但脖子上的血喷射的越来越多,他很快不是往里面吸气,而是往外面吐气,身子慢慢地停止了挣扎,开始了抽搐,身体慢慢变冷。

孙寒拿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把那人身上的枪支、弹药全部摘了下来。在鬼子的腰带上,他发现有个很怪的东西,好像是玉石雕刻的。他拿起来借助火光一看,是个女性的半身像,穿着和服,眉眼很清秀。孙寒想着玉石应该很值钱吧,但转念一想,人死为大,没准儿这个是一个女人留给他的念想,就留给他吧。

这时激烈的枪声打断了孙寒,老歪猛跑过来,“县城里面鬼子的大部队追过来了,还带着小钢炮呢。”一听说鬼子有火炮,孙寒顿时慌了,他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利害。

自己是怎么了,怎么慌乱成这个样子,孙寒暗自骂自己。一个带兵打仗的长官,不能在部下面前整的没啥定性一样,他呼了口气,声音镇定地说道:“都鸡把慌个什么,收集鬼子身上的武器弹药,然后抬着阵亡的弟兄马上向后撤。”

孙寒镇定地样子显然鼓舞了其他的兄弟,黄老歪带着人在鬼子的尸体上搜索弹药,李雄明和张福海带着人抬着三个阵亡的兄弟开始往密林中撤。孙寒扫了一眼刚才激烈厮杀的战场,北风中,平添了一丝肃杀的气氛。

远处,鬼子的战马嘶鸣,好像很快就要赶到了。孙寒在确定所有人都已经全部撤走之后,留恋地看了那个沦陷于日寇铁蹄下的小县城最后一眼,然后消失在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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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6 20:33:27 |只看该作者
十、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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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把的照耀下,日军指挥官被地上的尸体激怒了。自己所部的骑兵侦查小队几乎一大半被不明身份的人杀了,震怒之下他猛扇了自己部下几个耳光。然后立刻有一支轻装的小部队被组织起来,人数大约为二十多人,基本上全部是骑兵,并且携带掷弹筒。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战胜的大日本皇军居然会被几个当地土匪杀了。

因为东北军的正规军一直不予抵抗,敢于朝日军开枪的往往是以前盘踞一方的山林队和胡子。所以这次他们也不认为是东北军的正规军干的。尽管有人提出了异议,地上很明显有一处浅浅的迫击炮弹坑。但有人马上反驳,东北军的重武器都已经沿途丢弃了,就算是东北军,他们为什么不把迫击炮扔了逃命,而是要在这里伏击皇军呢。所以可能不是迫击炮弹坑,而是别的什么武器造成的,比如土法造出来的手榴弹什么的。

此时关东军混入东北军的汉奸耳目已经传递回来消息,东北军统帅张学良明确命令不予抵抗,避免事态恶化。所以关东军上下都充满了骄横的态度,认为打下奉天只是刚刚开始,关东军要继续打下去。

这几天关东军上下都被胜利的喜悦感染着,大家觉得这次关东军可是出了个大风头,可以让军部和内阁的那帮饭桶看看真正的关东军的实力。包括临时组成的小部队的指挥官陆军二等步兵官(日军军衔,约相当于美军建制的中尉)盛田广之在内,他也认为这次袭击皇军骑兵的只是乌合之众组成的山林队之类的地方土匪,只要大日本皇军大部队一到,这些土匪就会土崩瓦解。甚至可以收编这些土匪,许诺他们一个官衔,让他们中国人自己打中国人。

当部下提出暂时休整,明天再追击的时候,盛田广之断然拒绝了。小小的一支地方土匪,仅仅依靠偷袭得手,能有多强的战斗力。盛田广之命名所部连夜追击,搜寻土匪的行踪,争取三天之类彻底剿灭这支敢于向大日本皇军挑衅的武装。

东北的密林生长茂盛,里面都是高大的落叶树木。盛田广之的部队进去后很快开始转向,但孙寒他们后撤的时候没有考虑的隐蔽行踪,留下了很多痕迹。盛田广之隶属于作为仙台军区起家二师团,早年的盛田广之爱好体育和打猎,所以他拥有一个可以和猎犬相媲美的鼻子。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高举着火把,搜寻孙寒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补充资料:第二师团(仙台师团),日军老牌师团,是一支攻守兼备的精锐部队,通称:勇,编成时间:1888年5月14日,编成地:仙台,补给军区:仙台。第二师团的前身是仙台镇台(又称东北镇台),东北镇台是1873年1月设置的,当时的大本营在仙台,第二大本营(分部)在青森。1931年夏天被调去满洲驻屯。作为九一八事变的导火线,第二师团作为主力攻击了东北军在奉天的北大营,之后转战于长春、吉林、齐齐哈尔和哈尔滨。手上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1945年,在西贡投降。)

而此时的孙寒并没有想到身后有一支日军的精锐正在一步步地追杀他们,他带着兄弟们退入密林后,很快走的又累又乏。这片林子沿山势生长,孙寒和几个班长商量了一下,实在不行就地宿营。但无意中的一个决定救了孙寒他们的命,孙寒认为大家虽然走得很累,但在丛林中宿营太湿了。这个时候要是有人病倒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最好决定大家咬咬牙,再坚持走上几个时辰,争取走出林子,找到一个村庄宿营。一想到前面会有热腾腾的暖炕可以睡,大家都强打精神走了下去。一直走到后半夜,就在大家都快体力不支的时候,终于走出了密林。兄弟们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孙寒找了几个人,把阵亡兄弟浅浅的掩埋了,然后在边上插上木牌作记号。当时在密林中的时候,有人实在抬不动了,提出把阵亡兄弟的遗体埋在树林里面吧。但被孙寒否了,他主要是担心如果埋在树林中,那么以后阵亡兄弟的遗体不容易找到。

掩埋完了之后,队伍集体向坟丘行了军礼。然后队伍蹒跚着直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才勉强找到一处百余户人家的村庄宿营。

几个房子建得比较好的人家被强行砸开,里面的老百姓看着浑身是血的孙寒领着人进了院子。谁也不敢多问,赶紧把老婆孩子叫起来,把热炕腾给孙寒的人睡。孙寒有些过意不去,就抱拳施礼,然后让找点吃的。

不一会,酸菜、粉条子、大米饭端了上来,孙寒也不客气,领着兄弟们甩开腮帮子开造。

吃完之后孙寒和李雄明喝了点酒,两个人唠一会儿嗑,然后估摸着天快亮了,两人才匆忙睡了一会儿。

而这时连夜行军走得人困马乏的日军才刚刚走出密林,刚出密林的时候,前方搜索的过来报告说,找到了三处新挖的坟丘,边上还插着木头牌子。盛田广之连忙打起精神催马过去查看。

三个阵亡兄弟的遗体已经被挖了出来,身上穿着东北军的军服。盛田广之惊呆了,真的是东北军,没有想到遇到了正规军的抵抗。看来东北军内部还是有敢于违抗军令的,盛田广之震怒之下命令部下用刺刀把三具遗体戳的面目全非的。但命令下达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么做非常卑鄙和幼稚,并且违背了武士道精神。

在武士道文化中,战死的人会得到最高的尊重,不论是否是敌人。但命令已经下达了,盛田广之觉得如果再更改命令似乎有悖于自己的权威。他感到异常苦恼,最后命令部下停止拿刺刀戳,费了半天劲重新把三具尸体埋好,牌子也重新插好。

晨曦中,他看着远处的村庄,他打算到村庄里面搜索一遍,即使是搜不到,自己的部下行军了一个晚上,也需要休息。他命令将尸体埋好后朝村庄前进。因为轻视东北军,盛田广之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没有派出搜索分队前出,甚至整个队列以松松散散的行军队形就开始朝村庄前进。

远处,孙寒一边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一边观察着朝着村庄前进的鬼子。刚才站岗的丁三匆匆忙忙跑进来把他推醒,告诉他远处过来一支队伍。孙寒还不怎么相信,天刚刚亮,会是什么队伍呢。

他瞪着眼睛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丁三说得那支队伍。他不知道,丁三是远视眼,越远看的越清楚。孙寒慢慢地观察着,心里暗自想着要是丁三忽悠他回头就打丁三。就在他产生怀疑的时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慢慢数着,这次有十八个鬼子。数量上和自己的队伍不相上下,要知道,自己的部队单兵往往需要四对一,甚至是五对一的情况下才能和鬼子抗衡。昨天晚上自己没有管束住部下,贸然和鬼子打了一仗,完全是沾了地形和夜色掩护的光。再加上鬼子用的骑步枪拼刺时不占优势。

而这次鬼子数量这么多,孙寒心里直打鼓,觉得没有什么胜算的把握。他立刻命令丁三传自己的命令,大家都起来,准备朝庄子外面撤退。很快大家都起来了,庄子里传来零星狗叫。

东北的清晨,万籁俱寂,一声凄厉的枪声响过,盛田广之的勤务兵像个口袋一样栽在地上。盛田广之飞身下马,立刻就地卧倒,心里暗自庆幸刚才观察完地形之后顺手把望远镜给了自己的勤务兵,在马上不方便,勤务兵便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所以刚才放冷枪的一定以为自己的勤务兵是队伍里的长官。

枪声响起的时候,孙寒神经被猛地一扯,厉声断喝道:“谁他妈乱开的枪,不想要脑袋啦。”身后的兄弟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枪声是怎么回事。

孙寒扫了一眼,自己的人都在,而刚才那声枪响显然是远处传来的。他暗自骂自己,沉住气,千万沉住气。

这时枪声慢慢密了起来,土路上的鬼子依托地形开始还枪,似乎在朝和孙寒九十度夹角的另一处开枪。孙寒听了出来,枪声中有两种,一种是清脆尖利的三八枪的枪声,另一种是德国造毛瑟步枪特有的枪声。

从枪声中孙寒立刻判断出来,可能是东北军的另一支部队和鬼子遭遇了。正好,他们可以拖住鬼子,而自己可以保存实力立刻撤退。

“大家立刻后撤,再晚了就跑不掉了。老歪,你带你的人先撤,其他各班跟着。”孙寒打定主意,立刻布置了下去。

“长官,我不撤。”是黄老歪倔强的声音。

“兄弟们别傻啊,我们根本打不过这伙鬼子的,现在要保存实力。”

“保存啥鸡把实力,都他娘保存实力,地盘都丢了还有吊个实力。”李雄明嘟囔着。

孙寒焦急地又伸头看了一眼,土路上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鬼子逐渐占据了优势,而且一名掷弹筒手和他的副手正在朝对面射击。看到这些孙寒咬咬牙,“打他鸡把狗日的,骆钧,准备迫击炮,李雄明,带人把鬼子的掷弹筒打掉。其他人跟我上。”孙寒估计这两天违抗的军令足够自己人头落地的了。

“是,长官。”兄弟们齐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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